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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

写文转战子博:焚歌为引——http://caroledith.lofter.com

又名,面基之后不小心攒了个大的。

依旧是合照与言灵的婚恋教材。

副题名,不省心的灵异事件组作妖记。




然而并不是作妖,我真的是头一次很担心你们看完了会不会直接手撕我。

现在退出真的来得及。

看完之后我就真不负责了。




TIPS:

为了完整的阅读,请务必记得戳言言这周的分量

前情顺序:《霜芒》,《Puzzle Uo Poko》,《Mode Disorder》,《锋芒》,《Lamp Reason》。

以及,欢迎来探讨人生,但不接受手撕。

 

 

 

Section 1

从前有家医院,医院里有个中医科,中医科里有位老神仙。

 

“你最近印堂发黑,必有血光之灾。”侯老神仙扶了扶眼镜,看上去高深莫测。

 

凌远闻言,挑眉,“所以?”

 

侯老神仙一打响指,何钰宸从他身后窜了出来,手里举着一张符纸:“这是师傅最近新画的水逆去死去死符,一张一百块,买十张还可以打八折。限量版一百张,目前只剩下二十张,时不我待,欲购从速!”

 

凌远嗤笑一声:“封建迷信害死人,都是共产党员能不能好好读读马克思主义!”说罢转身离去。

 

侯老板看着他的背影,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呐~”

 

何钰宸一脸崇拜地望着她老师:“所以师傅,他到底是有什么血光之灾?”

 

“佛曰:不可说。”侯老板摇摇头,“不说那个不省心的,说说你吧。”

 

“昂?”小姑娘一脸懵逼。

 

两人往办公室走。

 

“你今天吃药了么?”

 

“吃了啊!”何钰宸点头。

 

侯老板挑眉:“呦!这次这么积极?”

 

“老赵说了,好好吃药的话每天加一百块零花钱!”

 

侯老板差点“噗嗤”一声喷出来:“他管钱?”

 

“怎么可能?”何钰宸瞪大眼睛,满是不可思议:“我为什么要让他管我的钱包!我只是经常不记得带零钱而已!”

 

“。。。所以他每天进医院之前给你钱以防你突然想吃零食?”侯老板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的想法,老夫实在不懂啊。”

 

两人走回办公室。何钰宸一回到座位上就从包里掏出化妆品,不停地捯饬自己。

 

“晚上有活动啊师姐?”小实习生一脸微妙的揶揄。

 

“是啊,那活动叫什么来着?”她歪着脑袋想了想,恍然大悟状:“哦对,我国民间通常会称之为:会亲家!”

 

侯老板“噗”地一声真的把茶水喷了出来:“什么?!你们今天会亲家?!”

 

“可是你上周说我这周运气会特别好啊!”何钰宸一脸委委屈屈,“难道师傅您是骗我的么?”

 

侯老板扶额,“。。。反正你晚上的时候悠着点,别什么话都往外砸!还有,当着长辈面前——”

 

“不要秀恩爱嘛!”何钰宸兴致勃勃地举手答题,“关于这点我哥绝对前车之鉴嘛!”

 

事情还要说到上次她奶奶的八十大寿。

 

“虽然说我哥和我嫂子结婚不过半年嘛,但是你俩也没必要一个吃饭一个喂恨不得把蟹肉直接塞嘴里吧?!还有,饭桌上无论谁说话说祝酒词,你俩一直在底下勾肩搭背自己说自己的,这不是秀恩爱,这是秀涵养不足。”

 

侯老板点点头,“行了,有这觉悟你可以滚了。”

 

“嘤嘤嘤师傅你竟然让我滚!”何钰宸夸张地一抹脸,“那我滚了!再见拜拜撒由那拉~”

 

留下小实习生一脸懵逼:“老师,师姐这是?”

 

侯老板依旧冷漠脸,语气平静:“放弃治疗了。”

 

 

 

Section 2

中医科一大早上接待了几位奇奇怪怪的客人。

 

据说是北京来的考察团。

 

何钰宸缩在侯老板背后,思维已经飘到外太空。

 

比如,半夜的某部电影首映式。

 

再或者,晚上去翡冷翠1835意大利餐厅吃龙虾面还是1886汽车主题餐厅吃德国香肠。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考察团未免也太受重视了——照理说平级医院考察团,只要不是对方院长亲自带队来,一般也不需要被参观单位院长亲自带队挨个科室打招呼,只在开大会的时候意思意思就行了。

 

难为金院长一大把年纪,还要陪聊陪吃陪参观。

 

待遇超格,必定有鬼。

 

带队的是对方医院普外科主任,叫周明,百度百科显示此人技术还是十分牛逼的。

 

就是八卦贴显示,貌似脾气不是很好,严厉到严苛的地步,学生们在贴吧里给他起了个“周西斯”的外号。

 

以及,履历显示,这也是个实打实的师哥。

 

跟凌远是同一届的。

 

她收起手机,漫不经心地听着对方跟自家老板探讨中西医结合的前景,一歪脑袋却看见金院长门口和对方考察团的唯一一个女大夫在说着什么。

 

路过的几个别的科室的大夫还跟那个女人打招呼,“林大夫”、“林大夫”的,倒显得挺热络。

 

没记错的话,这人名叫林念初。

 

互联网时代,没有什么调查方式比网络更速度,尤其是调取大医院的医生基本信息。

 

果不其然是从这个医院出去的,想想也可以理解,毕竟这边老专家比较多,如果没出色到某位院长那种在全国排得上号的水准,的确不太容易熬出头。

 

照理说交流说话没什么,可她看着林念初说话的姿态,总觉得哪里不对。而金院长的态度简直如同在看自家闺女。

 

她舔舔唇,拿起几个空纸杯去打水。

 

“金老师,我昨天看到凌远。。。的妻子了。”

 

“你说小顾?小姑娘不错,现在搁霍思邈手底下。”金院长笑了笑,“你也要抓紧啊。”

 

何钰宸到底不是个对情感类问题十分灵光的人。但是不要紧,有人精于此道。

 

“老赵老赵,江湖救急,如果一个女的跟一个长辈说话提起另外一个男的和那个男的的老婆,这是因为点啥?”

 

赵启平秒回俩字:“奸情。”

 

噗嗤——

 

八卦之魂在燃烧的何医生决定发挥在校期间八卦站的优良品质,蹦蹦哒哒出去打听了,在少数未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的欲言又止中,得出了一个神一样的结论:

 

初恋情人!

 

不待她去跟某院长的现任来分享这条八卦,顾言自己啪嗒啪嗒跑进办公室,往她对面一趴,捏着她电脑前的仓鼠娃娃不撒手。

 

“孕期抑郁症,上楼找谢晗。”

 

她拿着小锉刀修理指甲,进行言语上的攻击调试。

 

顾言哼唧了一声,继续虐待仓鼠。

 

有意思。

 

她状似漫不经心道:“新来的考察团里有个儿科大夫,据说是凌远大学时候的初恋情人。”

 

顾言一愣:“长什么样?”

 

她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下,“短发,娃娃脸,个不高。”她顿了顿,“反正没我高。”

 

顾言皱着脸看着她。

 

她拿着刷子蘸着指甲油,往指甲上一点,“我今天看过了,既没你年轻,也没你好看,当然胸也没你大,所以你放心好了。”

 

“。。。你的重点在哪里。。。”

 

“虽然说不知道他俩当初因为什么分的手,但话说回来,他俩不分手,也没你和凌远什么事儿,所以你还得好好感谢人家林大夫。”她抽了张面巾纸蹭掉指甲油,“至于重点,就在于如果能全方位抹杀掉对手,那自然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总得来说其实何钰宸是个爱打扮的姑娘,虽然做医生有很多限制,但不影响她屯化妆品并进行尝试。

 

Deborah Lippmann春季马卡龙色,看着挺好看,但是感觉哪里不合适。

 

顾言没吱声,起身往诊床上一趟,被子一抖,把自己包成个团。

 

一直到何钰宸洗完手又给两个来开药的病人开了药,顾言一直没动。

 

她觉得有点不对劲,伸手推了推,“睡着了?”手往被子里一探,枕头上一片冰凉,“你可真够有出息的,一个八百年前的初恋情人能让你哭成这样?!依着你那哭法,老赵那个炮友加强连能让我哭瞎。”

 

顾言抽抽鼻子,“你不知道,昨晚凌远后半夜才回家,跟她喝酒喝到后半夜,才被人送回来。”

 

“。。。你确定只有他们俩?”何钰宸皱眉,“没准是同学聚会什么的?要不我帮你去楼上问问秦少白韦三牛他们?”

 

“可是丫还买了一堆姜茶苏打水解酒药,嘱咐来嘱咐去的,跟个贤妻良母似的。”

 

“呵,够事儿的啊,”她挑眉冷笑,“然后呢?”

 

“然后她就走了啊。”顾言委委屈屈地揪着被角。

 

“。。。”

 

何钰宸扶着额头,长叹口气,这个怎么听都没有出轨倾向啊。

 

还是说怀孕的女人果然比较爱瞎想?

 

她戳了戳哭唧唧的顾言的肚子,语气中带了点强硬,“你别哭了,再哭你肚子里揣着的那个可受不了。我去给你打听打听去,没准只是人家圣母惯了,你一正房太太给我有点东宫的魄力。”

 

 

 

 

Section 3

“话说,你打算在办公室呆到什么时候?”何钰宸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分心看着在床上扑腾的顾言。

 

“我今天不想回家了。”顾言抠着被子,眼巴巴地看着她。

 

何钰宸挑眉,“巧了,我今天也不回家。”

 

“。。。”

 

她打开包,掏出钥匙,递了过去。

 

顾言没接,一脸懵逼:“你干啥啊?”

 

“给你钥匙啊。”何钰宸答得理所当然,“反正我也不回家,你去住呗。”

 

“我不去!”顾言开始撒泼打滚,“我才不要跟你家老赵挤一个屋檐下。”

 

“这年防火防盗防闺蜜防食物中毒不知道么。”何钰宸呵呵一声:“我都不回家了,你觉得他能自己一个人在家待着而不是出去作妖?”

 

“。。。所以你们两个到底是怎样一种奇葩的相处方式?”

 

“管用就行呗。”何钰宸耸耸肩,“我俩晚上出去看午夜场首映式,看完都得快三点了,还不如直接住宾馆呢。你要是不想回家对着凌远,那就去我那儿住呗。”

 

顾言眼珠子一转:“那我今晚在医院值班!”

 

“哦,那你小心。”何钰宸点点头,“这层楼闹鬼呦。”

 

“爱卿你变了呜呜呜现在连你也欺负我。”

 

何钰宸扶额,“有你在这儿哭唧唧的功夫,你早把林念初掐死了。”

 

“可是,那样跌份儿啊。”顾言继续蹂躏被角。

 

“啧,你在这儿一哭二闹三上吊更跌份儿。”何钰宸蹬掉脚上的平底鞋,换上高跟踝靴,“差不多得了,赶紧回家,你给我记好了,现在你肚子里那个才是最重要最金贵的,别说凌远了,你自己都得给他让路。”

 

“哦。。。”

 

“别答得这么不情愿。”她微微蹲下身,掐了掐顾言的脸,“你给我记住了,你才是合法的,你肚子里那个更是要登户口的,初恋情人算个毛线,来一个灭一个来两个砍一双!”

 

她这话虽然是夸张的说法,但也货真价实是她的态度。

 

她并不推崇暴力,而所谓暴力,不过是反对情感上隐瞒欺骗的一个预防手段。

 

“所以你就威逼利诱让顾言把眼泪憋回去了?”赵启平挑眉,满脸揶揄。

 

“当然。这话我也郑重地送给你,你要是敢让你前女友跑我面前这么多事儿,我直接让你俩把茶包生吞下去。”

 

“上次那猫还不能说明问题啊?”赵启平干笑两声,“再说了,我哪次同学聚会喝多了回来你不是直接给我锁卫生间里?”

 

“你有意见?”

 

“没有,你这是让我对饮酒伤身一事有了切实体会。”说话的功夫,他已经把肉从骨头上剃了下来,正准备把拼盘里的香肠切成块,“不过说真的,我一直以为顾言和凌远。。。顾言会是比较强势的一方。”

 

“你什么眼神。”何钰宸笑眯眯地用叉子叉起一块肉,递到对方嘴边,“她呀,怂着呢。”

 

赵启平从善如流地咬下肉块,嚼了嚼,咽了下去,“那顾言会回家么?”

 

“待会儿往他家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了。”

 

“如果她没回去,岂不是等于直接告诉凌远了?”赵启平笑得有点奸诈,言语之间透着股怂恿的意味。

 

“怕什么?凌远的智商只维持在他的肝胆外科专业技能上,他要是有你一半机灵,我都不敢随便捅他肺管子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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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ction 4

如果猫咪遭遇了起床危机,那么请一定不要逼她起床,否则她会挠你一脸。

 

赵启平抱着胳膊站在床边琢磨了两分钟,忍住了下手拆被子卷的冲动,最终只是无奈地出声:“南阳路粢饭团,吃不吃?”

 

被子卷窸窸窣窣,何钰宸从里面探出脑袋,披头散发一脸迷蒙:“嗯?”

 

“你前两天不还说说惦记着标配么,要是想吃现在就得去排队,或者你继续睡,然后咱俩在这儿解决早饭。”

 

何钰宸歪着脑袋抱着被子,粢饭团和虎皮蛋好吃,但是马勒的床好舒服。

 

“再睡十分钟。”话音未落人已经栽倒在床上。

 

赵启平无奈叹气,“要不你继续睡会儿,我去排队。”

 

“。。。好。。。”

 

“别起来晚了,他家那个电脑系统有点坑。”

 

一只爪子支起来,如同海带一般摇了两摇,又倒下了。

 

所以说周公的魅力不是一般的大。

 

然而她在床上躺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被窗外的国歌和劣质喇叭里传来的滋滋啦啦的声音震了个激灵——旁边是所小学,小学老师最能喊话训人。

 

她扑腾起来,盯着窗帘上的褶皱看了一会儿,抓了抓头发从床上爬了起来。

 

没睡饱的小何医生一直到进了办公室都是板着一张脸。她伸手推办公室的门,门没锁,可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挠挠头,又转到走廊里,“你们看到顾言了么?”

 

还没换班的小护士摇摇头,一脸惊讶:“没看见啊,顾医生昨天在这儿?”

 

她又跑到楼上神外,发现郑老三一边打哈欠一边开门。

 

“看见顾言了么?”

 

“啊?”郑艾平有点懵:“她最近不是特殊情况么?一般都来得挺晚啊。”

 

何钰宸也有点懵,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掏出手机给顾言打电话,没人接。

 

她盯着手机上的数字看了十几秒,转身往一楼保安室去了,一进门就冲值班大叔喊了一句:“孙哥,能让我看看昨晚的监控录像么?”

 

保安大叔见怪不怪:“怎么,又有病人跑了?”

 

“是啊。”她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一个病毒性心肌炎刚痊愈的孕妇,不好好在床上躺着,非要跑出去作妖。”

 

保安大叔点点头,“那是有点作,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

 

录像里显示,顾言大概在昨天晚上十一点左右在医院门口上了辆出租车。

 

“孙哥,能帮我看看车牌号是多少么?”

 

“哎,这个可有点看不清,不过我估计派出所门口的监控录像应该能挺清楚,要不我现在打电话问问?”

 

所幸派出所对于医院这种负责任的态度也是理解并支持,很快就调出了录像找到了出租车的车牌号。

 

有了车牌号,就意味着有了司机的基本信息。

 

“师傅您好,是这样的,我是昨晚11点左右在华山分院坐您车的那个人,我想问问我昨晚有没有把手机忘在您车上?”

 

“哦哦哦,是去市医大的那个姑娘是吧?”那司机倒是挺客气,“车上没手机,你看看是不是落在别的地方了?”

 

她客气地跟人道了谢,脑子里却在琢磨着顾言大半夜的跑回学校做什么。

 

“啧,总不能大半夜睡不着觉体会童年去了吧?”她自言自语。

 

这时手机响了,是赵启平。

 

“你这一大早上跑哪儿去了?我跟你说,顾言刚才可过来把你的饭团抢走了,现在就剩个孤零零的虎皮蛋跟你的仓鼠相亲相爱了。”

 

“啥?!!!!!”

 

 

 

 

Section 5

她坐在顾言的椅子上,面前是她刚从郑老三那儿抢来的泡面——红烧牛肉味儿,最是经典。

 

郑艾平扒着门板期期艾艾:“我的最后一盒存货啊。”

 

霍思邈拽着他往外走:“老三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不就一盒泡面么,给美女吃,那是实现它最后的剩余价值。你要是担心自己饿死,大可以找院长去报销么。”

 

不待郑老三说什么,他已经被霍思邈拖走,整个办公室空得一干二净。

 

顾言一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你怎么在这儿?”

 

何钰宸用叉子卷起一绺面条,吹了吹,吸溜一口吃了进去,咽下去之后又喝了一口汤,发出了满足的叹息:“哎,肚子可算不是空的了。”

 

“宸宸呐。。。”

 

她放下叉子,微微抬眼看向对方,忍不住冷笑,“顾言啊顾言,看不出来啊,你是越来越能耐了啊。大半夜回母校重温童年的顾大夫,请问有什么感想?”

 

顾言秒怂:“对不起,我错了。”

 

“哎?你哪里错了?我怎么不知道?”她煞有介事地摇头晃脑,“说真的,我真的特别想知道你脑袋里装了些什么才能干出来半夜不睡觉跑出去乱逛一大早上有把人早饭抢了的这些个没品的事。别跟我说你肚子里那个严正要求亲身领略父母定情圣地的美好风光否则坚决不配合十殿阎罗的投胎计划降临人间。”

 

顾言低着头,手指头扣着外套口袋,一声不吭。

 

何钰宸一拍脑袋,面部扭曲:“还是昨天那事儿?”

 

顾言顿了顿,似乎费了好大力气才能咬着后槽牙一般吐出一句:“我先去少白那儿送单子,咱俩的事儿等回来再说。”

 

何钰宸愣了一下,眼睛不住地在对方身上扫视着。她从未想过顾言会是这样一种反应,可让她去设想顾言该有的反应,却只得到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顾言该是什么样的状态,却只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所以然。

 

症结也许还是凌远的初恋情人,可她又不能去找凌远说什么,人家两口子的事儿少指手画脚。

 

可是,小小地去探探林念初的底儿,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她一拍桌子:“走了!”

 

“哎?你干嘛去?”

 

“干什么?撕逼去!”已经被一脑袋情绪复杂搞得说不出是无奈是生气还是兴奋的何钰宸咧嘴一笑,“反正你也就这样了,我不去撕她难道在这儿撕你么。”

 

此次考察,医院方面非常重视,专门在四楼腾了一间办公室供考察团使用。

 

她在门口理了一下衣领,抿着嘴,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您好,请问林念初林老师在么?”

 

办公室里只有林念初和一个她并不认识的大夫。

 

“林老师您好,我是中医科,听说您是儿科方面的专家,曾在五年前接受过一个皮肤粘膜淋巴结综合症的病人。”她挤出一个可以称之为腼腆羞涩的笑容,“我正好最近在翻看医院过去的档案,对这个很有兴趣,所以想来请教您一些问题。”

 

不待林大夫回答,另外那位医生笑呵呵地站了起来,拿着水杯往外走,“那我就不打扰林老师给小年轻开小灶了。”

 

办公室的门关上,林念初调整了一下姿势:“你说的是那个叫邱小晖的男孩?”

 

何钰宸点点头,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看来林大夫记性蛮好的。不过比起这个孩子的病情,我倒是想跟您探讨些更有趣的问题。”

 

“什么?”

 

何钰宸翘起二郎腿,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一字一顿,“人,生,抉,择。”

 

林念初愣了,满眼的不解。

 

何钰宸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对方:比起干净略显柔和的长相,林念初身上更出众的是她的气质,一股子和本人人设做派完全不符的大方知性,隐隐透着股近乎凌厉的干练。

 

仔细想想,顾言似乎也是气质大于长相的类型。

 

男人的审美啊,果然是一辈子的事儿。

 

“林念初,或许我该称呼您一声学姐,正经八百的学姐校花,上学的时候跟同年级的凌远是一对,毕业之后在这家医院工作,中间有几年去过非洲援助,回国后继续在这里工作。”她伸出手指点了点下巴,“只不过,五年前离开这儿了,去了北京一家医院。”

 

林念初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你在调查我?”

 

“这些用调查么?档案上白纸黑字扫一眼就知道了。”她一脸无辜地摊开手掌,“你又不是什么VIP,我有必要单独花时间记你的信息么?”

 

“就算信息是公开的,你也不能随便利用。”林念初板着脸,语气严肃平板,“你这样做是涉嫌盗取他人信息,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是违法的。”

 

“哎呀呀,你看,盗用一点信息你就生气了,”何钰宸靠在椅背上,乐呵呵地看着她,“那你说,要是有人偷偷觊觎别人的老公,说了不该说的,做了不该做的,那又要怎么办呢?”

 

她舔舔嘴唇,直盯着对方闪烁的眼神,刚想再度开口,却被手机震动打断了。

 

屏幕上的事件提醒标着阿普唑伦、艾司唑伦等一大串药名。

 

“吃药真麻烦。”她按了电源键灭掉震动和锁屏,有些遗憾地耸耸肩,“没办法,下次再聊吧,林大夫,跟您聊天是件非常开心的事。祝您心情愉快工作顺利,回见。”

 

 

 

Section 6

摸鱼是人类的天性,更何况那些本质是死宅的人。

 

赵启平躲在电脑后面玩扫雷,眼角扫了一眼下巴压着两只爪子搭在自己右臂臂弯上的何钰宸,再一次十分确定自己养的就是一只养不大也喂不熟的猫。

 

“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们男人,真的觉得跟前女友吃饭不是个事儿?”

 

赵启平一愣,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那要看吃饭的目的是什么了。”

 

何钰宸歪着脑袋瞅他。

 

“如果是涉及到工作方面的正经事,那无可厚非,毕竟涉及最基本的生存问题。如果是联络感情,那就不必了,浪费时间,还浪费金钱。”赵医生一本正经,“别说我抠门,毕竟我是个穷人。虽然不至于因为五斗米折腰,但是五石米还是可以考虑的。”

 

“你真腐败,公然探讨收受贿赂。”何钰宸一脸嫌弃。

 

“没办法,养猫太费钱了,别人家的猫吃猫粮,我家的猫什么好吃吃什么。”赵启平看了看屏幕上的用时又重新开了一局,“我跟你说,顾言她家的事儿你少管,就算你俩是闺蜜,有些话也是不能说的。”

 

“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你记着就是了。”赵启平抬起左手去拍她的脑袋,“最后跟她过日子的是凌远,更何况现在顾言肚子里还揣一个呢。”

 

“可是他们两个现在这个样子哪里像要好好过日子啊?!”何钰宸扁着嘴,一脸忿忿不平,“言言没回家,凌远也不知道来接人,放任孕妇在外头游荡一晚上,一大早上也不知道来给媳妇送饭,平时的二十四孝都跟林念初一起吃掉了吧!”

 

“哎?”赵启平停下手里的动作,歪头看她,一脸揶揄,“我怎么闻到一股来自宁化府的神奇味道?”

 

“你不知道我跟凌远是情敌么?”何钰宸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还情敌?你也就是一宰相老妈子命。”赵启平嗤笑一声,“你要做什么赶紧去,一会儿人该多了。”

 

“好嘞!”何钰宸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风风火火往门外跑。

 

留下赵医生一句“别让凌远下不来台啊”飘荡在半空中。

 

院长办公室在顶楼,某人也算轻车熟路。

 

有了上次差点踹到人的经历,她这次还是很矜持地敲了敲门。

 

凌远在门里说了一句“请进”。

 

她推门,一脸皮笑肉不笑:“尊敬的凌院长,作为您的员工,鄙人自觉需要跟您探讨一下——”

 

屋里除了凌远,还有一个林念初。

 

林念初看见她,愣了一下,随即转脸看向凌远,“正好何医生来了,凌远,我觉得有些问题需要好好探讨一下,关于心境障碍病人是否适合行医。”

 

何钰宸愣愣地盯着两人,而凌远则是一脸尴尬:“念初,你说什么呢。”

 

“我很严肃地在跟你说这件事,凌远。”林大夫板着脸,“据我所知,阿普唑伦都是很强效的治疗焦虑症和抑郁症的处方药,艾司唑伦用于镇定神经,何医生一直在服用这些药物,是否也算是变相证明,她有一定程度的精神问题。如果是这样,那么凌远,你有没有想过,让一个精神病人行医,这会让整个医院的专业性都受到质疑。”

 

 

 

Section 7

好一番义正言辞,可惜这年头无谓的正义感只等价于虚伪。

 

人事即政治,就像一层窗户纸,看破不说破,更不要戳破。

 

何钰宸一撇嘴:没有文化真可怕,一知半解更可怕。

 

再看凌远的脸,本来就不白,现在看起来更像楼下食堂后灶的锅底。

 

她心知凌远其实并不待见自己,只不过因为顾言的缘故对她的某些所作所为视而不见,甚至必要时还帮忙掩饰。只不过,对人对己均以严苛的标准、并站在某种制高点上活了三十多年的凌院长,究其本质也根本不是个喜欢听别人嚼舌头根的人。

 

更可况躁郁症背后藏的东西,自带连庄属性。

 

“念初,我想你是搞错了。”凌远皱着眉,“谢晗给何钰宸开阿普唑仑,是为了治失眠,你可以去任意一家医院的神经内科去问问,这种药的副作用算是比较小的。和艾司唑仑交替性使用,也完全符合世卫组织规定的四周换一种安眠药的建议。”

 

一脸无辜旁听着的何钰宸觉得简直要给凌远跪了:是不是当领导的都是一本正经大学胡说八道专业出身的。

 

不过话说回来——

 

“林念初你可真够事儿的!”

 

何钰宸简直要瞬间热泪盈眶:所谓灵魂伴侣,就是在你说不了话的时候替你说出内心想法的那个人。

 

“言言我要给你101分!多出来那一分是给你骄傲的!”她扑过去抱着顾言,“要不是客观原因,我现在就想抱着你转圈圈。”

 

顾言反手拉着她,“你生气了?”

 

“有什么可生气的?”何钰宸耸耸肩,“谁身上还没点毛病啊,要不然要医院干什么,世界人民直接餐风饮露好了,包治百病还不花钱。”

 

被两个小姑娘无视的凌远楞了一下,随即从办公桌后面绕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合着我还不能来了?”顾言冷笑,“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还打算听她的话把宸宸开了?”

 

“亲爱的不是我瞧不起你家院长,他得开党组会才能把我开了。”何钰宸戳了戳顾言的胳膊,“别掐别掐,凌远是你东宫,别因为我这个西风影响社会安定。”

 

顾言瞪了她一眼,扯着她往外走。

 

何钰宸伸手去扣住对方的手,“别介,走啥啊,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别克制。再不行,你让我痛快痛快嘴也是可以的吧?要不这样,我给林大夫恶补一下她浅薄的心理学知识储备,你跟院长消弭一下隔夜仇?”

 

“你倒是高考语文真过了一百三十分了。”顾言甩开她的手:“还不如让凌院长和他前妻好好恶补一下五年里的人事变动,最好再消弭一下裂痕,把红本变成另外的红本!”

 

凌远的胳膊停滞在半空,脸上的肌肉隐隐有些扭曲。

 

林念初脸上也写着惊讶,但眼底流淌着的情绪太多,也很难辨认。

 

整个办公室都冷下来一般,瞬间无声。

 

良久,跟着顾言进来逮人的赵启平幽幽开口,“师哥,您还真是各种意义上地颠覆人民群众的三观啊。。。”

 

何钰宸附和似的点点头,“真特么刺激。”

 

 

 

 

Section 8

何钰宸左看看凌远,右看看顾言,时不时拧着脖子回头看看林念初。

 

好么,本以为是不怀好意前女友,结果竟是酒糟米糠下堂妻。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卧槽这么大个事儿顾言你为啥不早点说!早知道换个方式收拾林念初了!

 

但是转念一想,前一天的时候,顾言甚至都不知道学校里的那名为初恋的风花雪月。

 

他们都不知道,因为凌远没说,并且知道凌远和林念初关系的人,诸如韦天舒、秦少白之流,也不曾说过。

 

因为隐瞒,顾言才会出离愤怒。

 

如果说之前只是隐瞒一顿饭,小打小闹也就过去。但若是隐瞒情感状况,即使自认情商感人如她,也知道这种隐瞒的本质叫做欺骗。

 

归根到底,是凌远做错了。

 

而这个错处,成了林念初的底气。

 

所以这大概就能解释林念初为何能堂而皇之地把自己放在情感制高点上继而指手画脚。

 

而从另一方面,她大概也要重新审视林念初一言一行的真实目的。

 

思来想去,不过两个字。

 

她暗自叹了口气,凌院长真是走到哪儿都能坑害一批劳苦大众。

 

那边的前度与现任已然是撕破脸。

 

“林大夫可别教坏了孩子。”顾言的声音很低,也很冷。

 

“你什么意思?”林念初反过来质问道。

 

卧槽还特么有孩子!!!

 

她不可置信地扫视一圈,发现赵启平的神色也很是复杂,有震惊,有尴尬,有同情,也有点不易察觉的愤怒。

 

现在退票,还来得及么?赵启平挑眉。

 

她耸耸肩:凑合着看吧。

 

收回视线看向顾言,她发现对方脸色隐隐发白。

 

“言言你冷静点。”凌远似乎是回过神了,往他们这边走来,伸手想要去抓顾言的手。

 

顾言却像是被吓到一样,整个人都缩到何钰宸后面,一点一点往门外退。

 

而这样的顾言,她从来没见过:瑟缩,不安,莫名的像是被抛弃的小动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可对待这样急需一场逃避的人,安慰是最无济于事的。

 

她招呼赵启平跟着顾言,转身嬉皮笑脸地拦住了凌远:“凌院长,我有事要跟你说。”

 

凌远皱着眉,“你让开。”

 

“怕什么,老赵跟着呢。”何钰宸歪了歪脖子,余光略过一旁的林念初,“一件一件来,先把你前妻的问题解决再说。”

 

她绕过凌远,在电脑上敲敲点点,不到两分钟,一分新鲜的材料出炉。

 

她把那张纸往凌远胸口上一拍,“外国女人总说人生需要一笔‘fuck you money’,但我没有,也只能对我的老板说一句‘go fuck yourself’了。”

 

凌远皱起了眉:一张辞职报告,可是完全不走心,除了最后署名改了,正文完全是从网上扒的,连单位名字都不对。

 

“你能不能不闹?”

 

“我没闹啊。”何钰宸瞪大眼睛,一脸冤屈:“我很正经的!你看我这么疯!肯定没办法当大夫嘛!”

 

凌远扶额,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一路向下找赵启平的名字。

 

何钰宸直接蹦哒着扑过去抢电话:“不要报警嘛!好歹我和你现任关系在哪儿呢!你前任参我一本就够呛了!做人留余地日后好相见嘛院长!”

 

凌远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Section 9

林念初皱眉,“何医生,你这样真的太幼稚了。比起你的精神问题,我觉得更需要质疑的是你对医生这个职业的态度。”

 

“幼稚总比不知廉耻强。”何钰宸冷笑,“我说你算哪根葱,是医院的领导还是院长夫人啊,有你说话的份儿么。再有了,林念初林大夫,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大夫么?”

 

她往后一倚,靠上桌子。

 

“《精神卫生法》上白纸黑字,要保护患者的人格尊严和受教育、劳动、医疗的权利,以及从国家和社会获得物质的合法权益。”

 

“就算我有精神问题,只要我还具备认知力,我就还有工作生存的权利。”

 

“林大夫,作为一名医生,说出之前那些不负责任且具有歧视意味的话,是否也意味着您的职业道德与操守同样有待商榷。”

 

林念初立时反驳道:“你这是诡辩!”

 

“我是不是诡辩并不是你说了算的。”她从桌子上捻起一张纸,“我刚刚顺便申请了一下传说中的司法精神病学鉴定,如果我没病,那么请问,林大夫能为自己的诽谤罪承担责任么?”

 

“你别太过分!”林念初瞪着她。“这个鉴定有没有问题,谁都不能保证。”

 

“是啊,承蒙您的关爱,这点保证我也要不起。”她微微一笑,“不过说起过分,比起林大夫大半夜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欺负个孕妇,挑拨人家夫妻关系,鄙人这点根本上不了台面,简直就是小儿科嘛。”

 

“你们两个差不多行了!”凌远冷着脸,突然出声,“在这儿争这个有什么意义?”

 

“怎么没有?”何钰宸反问:“凌远,倒是你,这么护着林念初,反过来伤害言言,意义何在?”

 

凌远又愣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巴开阖反复,最后还是沉默。

 

“呵,看来我是说对了。”何钰宸冷笑,“凌远你都不是一般的偏心。”

 

她抬手看了眼手表,“我回去了,二位慢慢聊。”拉开门往外走,差点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赵启平撞了个正着。

 

她抬手给赵启平顺气,“你赶着投胎么?跑得这么急做什么?”

 

老赵还在大喘气,“顾。。。顾言,顾言不见了。。。没在妇产科。。。找不到了。”

 

她只觉得脑袋一空:“什么?”

 

赵启平的身体素质还算不错,平时也不缺锻炼,刚才只是跑得有点急,很快调匀了气息,急切地解释,“刚才我俩要去少白姐那儿,中途闹钟响了,她让我上楼给你拿东西,说一会儿去妇产科找她。结果等我回去,人已经不见了。”

 

何钰宸一拍脑袋:又来这套?!

 

她回头,想跟凌远说让他请假回家看看老婆,就见林念初一脸焦急地扯着凌远的衣袖:“妞妞一个人在酒店!”

 

哈?一个人在酒店?你当你拍《飓风营救》呢?这会儿提孩子你不就是逼凌远呢么!

 

何钰宸翻了个白眼,回头看赵启平:“不吃药行么?”

 

赵启平眼睛一瞪:“你说行不行?!”

 

“可是。。。一会儿要撕逼的啊。”她压低声音,指指身后,“我得留着点脑子,再有阿普唑仑吃多了,抑郁期会很难受。”

 

赵启平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那一会儿必须去找谢晗。”

 

“好说。”她一脸乖巧地点点头,跟平时相差甚远。

 

两人齐齐看向凌远。

 

只见凌远从抽屉里拿出车钥匙,对着林念初说,“大酒店安保应该是没问题的,我们现在去找妞妞。”

 

 

 

 

Section 10

何钰宸这一路上就没消停过。

 

“凌院长你带车钥匙了么?”

 

“凌院长你家两辆车对吧?”

 

“凌院长你开车速度能行么?顾言开车那速度你也知道,分分钟速度与激情的碰撞啊。”

 

凌远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收紧,因为过于用力,指节隐隐发白。他深吸了一口气,“何钰宸,给言言打个电话。”

 

“开车不能接打电话,要扣分哒!”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掏出了手机,拨通了顾言的电话。

 

可是顾言没接。

 

凌远踩油门的力度又狠了一个level。

 

同坐在后排的赵启平掏出手机,摁了半天,递了过来:你故意的。

 

她瞅着那行字,想了一会儿,敲出一排:你也一样。

 

丽思卡尔顿在整个上海还是排得上号的,除了环境干净,服务良好,交通便利,大概也有价格加持的因素:人少,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人。

 

车刚挺稳,林念初就跳下了车。凌远解开安全带,刚要下车,就听见何钰宸在后座上慢悠悠地开口:“凌远,你现在出酒店还来得及。”言语中透了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凌远的眉心几乎拧出个疙瘩:“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别拐弯抹角。”

 

“我从不拐弯抹角,因为对你,没必要浪费时间。”何钰宸慢慢悠悠下了车,甩上车门,“你在这儿的每一分钟,都在预支着你未来的一个小时,一天,一个月,甚至一年。不过么,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倒不如上楼看看。”

 

四个人坐电梯上楼。

 

站在房门口,林念初刚要掏出房卡,被何钰宸一把拦下:“等下,咱们先把话说明白!”

 

林念初瞬间炸了:“你要做什么!妞妞要是出什么事,你也别想脱干系!”

 

“好说好说。”她笑眯眯点点头,“不过前提是,妞妞会出事。”

 

她这人平时说话就是话里有话弯弯绕,关键时刻哪怕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也会给人以错觉。

 

林念初的表情隐隐带了点狰狞。

 

赵启平一瞅这架势差点乐出来,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对面的墙上,实力诠释“作壁上观”四个字。

 

何钰宸无奈摊手,“为什么你们都觉得顾言一定会在这里呢?”眼睛却是盯着看热闹的那个。

 

赵启平张嘴做了个口型:重点。

 

要不怎么说赵启平是妇女之友呢,关键时刻总能抓住重点。

 

“凌院长我们不妨打个赌,关于言言在不在里面。如果言言不在,你记得回头把我的辞职报告批了,然后负责扛住以侯老板和校长为代表的问责。如果言言在里面,我把我脑袋摘下来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赌注荒诞到一定境地,一派胡说八道。

 

凌远回头看赵启平:“你把她带走。”

 

赵启平也是一脸无奈:“她现在手里有刀,我不敢惹她。”

 

林念初直接把人扒拉开,拿房卡刷门。

 

何钰宸乐呵呵地现在门外,没有回头,盯着凌远一字一顿。

 

“凌远,说你是傻逼都抬举你了。”

 

门开了。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姑娘扑了出来,直接抱住凌远的大腿,“爸爸!”

 

何钰宸皮笑肉不笑,“呵,好一出父女情深啊。五年不见,一见面就知道叫爸爸,一看就是当妈的教的用心。”

 

“当然,如果这当妈的把心思用在正经地方,比如不学连姆尼森把一刚上学的小姑娘扔酒店里,大概能直接登上福布斯最佳母亲榜了。您说是不是啊,凌院长?”

 

 

 

 

Section 11

孩子的眼睛总是十分干净,不似大人那般浑浊。

 

妞妞也的确是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

 

不管林念初这个人如何,她对女儿却是十分上心的,孩子身上洋溢的幸福感总不会骗人。

 

只是,会不会因为私心的作用力长歪,谁都无法保证。

 

说到底,孩子总归是无辜的。

 

何钰宸很喜欢小孩,毫不夸张地说,她是属于看见漂亮宝宝就走不动道的那种人。

 

附带传说中的招猫招狗招小孩的特殊属性。

 

妞妞抱着凌远的腿,不住地打量着她。

 

她露出个还算和气的笑容,从衣兜里摸出个一小盒水果糖。

 

“要吃糖么?”

 

妞妞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凌远,凌远摸摸她的头,算是种默许。

 

小女孩接过了糖,乖乖巧巧地道了谢。

 

“甜么?”

 

“甜。”小女孩声音软软的,糯糯的,带了一股奶香味儿。

 

“真好。”她往手心里倒了几粒糖,塞进嘴里,百香果和芒果的果粉带出一种混合的厚重的甜味,“甜不甜,也分人。”

 

林念初挡在妞妞面前,一脸警惕地看着她,“你要干什么?”

 

“我需要做什么吗?”她站直了,反手锤了锤腰,“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他年被人戳脊梁骨的绝对不是我,只是可怜这么小的孩子,无论她日后有多出色,也抵消不了当初有人因为她母亲的一点私心而抛妻弃子的那点不堪。”

 

她拽着老赵出了酒店。阳光太暖,激得她打了个喷嚏。

 

“从关爱儿童的角度来说,话有点重。不过从个人角度出发,我只想说,做得好。”赵启平轻描淡写地开启毒舌模式,“没有人能一直生存在乌托邦,孩子也不例外,更何况这孩子本来就没在那里。”

 

“你倒是挺心狠。”何钰宸回头,“为什么这么说?”

 

“大概因为,林念初是挺自私的人吧。”赵启平双手插兜,语气平淡,“不说别的,单是把孩子自己一个人扔在酒店这种事,一般人都做不出来吧。说起来,之前跟考察团吃了一顿饭,我以为林念初和周明是一对呢。”

 

“哎哎哎?有内容!”

 

“一言难尽,总之就是周明各种打听小孩子爱吃的爱玩的。刚才我还在房间里看见南翔镇的打包袋呢。现在想来不过一部备胎心酸史,还是转不了正的那种。痴情这种东西,多半是因为得不到,只是情感也不是无限透支的,有朝一日等他回过神来,自动自觉就去找下家了。”

 

何钰宸配合地打了个稽首:“苦海无涯,回头是岸,阿弥陀佛。”

 

过了一会儿,凌远从酒店里出来。

 

何钰宸拽着赵医生跑了过去,“院长,我们下一站去哪儿啊!”

 

去凌远和顾言的家。

 

大概是刚打过电话确认过顾言在家吧。

 

不过对于凌远这种近乎于逮兔子一样的行为,她实在是持怀疑态度——这个兔子是撞树撞傻了吧,才会在明知道你要去抓她的情况下还乖乖地待在原地等你去。

 

 

 

Section 12

果不其然,等他们到了地方,顾言早就溜之大吉了。

 

凌远一打开门就直接冲了进去,楼上楼下挨个屋有了一圈,简直就是大写的“抓狂”。

 

赵启平从后面拽住何钰宸,“还进去啊?”

 

“为什么不呢?”何钰宸嬉皮笑脸摇头晃脑:“你就不好奇言言在。。。”她抬手看了眼手表,“不到两个小时。你说顾言会做什么?”

 

赵启平在门口扫视了一圈,“照这个架势,不是拆房子就是重新装修,没什么可看的。”

 

何钰宸撇撇嘴,溜溜达达进了屋。

 

凌远他们家是复式的。何钰宸晃晃悠悠上了二楼,发现凌远站在走廊尽头的屋里,一动不动地看向屋里。

 

何钰宸凑了过去,一探脑袋,忽的愣住了。

 

屋子就是个看起来特别普通的储物间,收拾得整整齐齐,当然前提是忽略那一股子没散干净的福尔马林味儿。

 

。。。原来是这里啊。

 

一直以来,她对顾言和凌远的某种恶趣味实在很难苟同:且不说动刀子的危险性,但说那一股福尔马林味儿就毫无美感,刺鼻又糟心。

 

但是人家两口子乐此不疲,更何况,各人有各人的恶趣味,一切以不影响他人为前提,她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情场如战场,婚姻也一样。如今战地之上一片空白,简直就是停战宣言满天飞的节奏。

 

她啪嗒啪嗒跑到楼梯口,“老赵我要喝可乐!”

 

“啊?”

 

“凉的!听的!好久没喝了!我要喝!”

 

赵启平愣了一下,但是人精的大脑转速在关键时刻还是可以相信的:“好好好,我现在去给你买!”

 

屋里就剩何钰宸,和依旧站在储物间门外的凌远。

 

年轻的姑娘双手抱胸靠着楼梯栏杆,似笑非笑,“凌远,打脸疼不疼?”

 

凌远回头看她。

 

“说起来,我真的头一次看见东风被西风压倒的戏码。真好笑,明明是拿着国家统一颁发的红色结婚证受《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保护的、肚子里揣着构成遗传关系胚胎的人,到头来倒成了被人追着打的过街老鼠。凌远,凌院长,您博学多才,年轻有为,不像我解剖学学来学去都没破过70,不知道能否就这个问题给我个答案?千万别跟我说什么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当然了,您要非用这个说法给男人的劣根性下总结我也不拦着。人么,说来说去也就这样了。”

 

她直起腰,双手插兜,转身溜溜达达往下走。

 

“不过话说回来凌远,我们是疯,是不正常,也许当我们发疯的时候会伤害到其他人,但是请你用你的脑子好好回忆一下,我也好,顾言也好,我们真真切切地伤害过谁么?”她拉起袖子,手腕和小臂上的伤疤异常显眼,“你大概永远不会知道把刀对着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凌远,我也好,顾言也好,我们不下作,不会欺瞒我们在意的人,更不会对一个无辜的孩子出手。”

 

“更何况顾言现在也是要当母亲的,您觉得她会不懂孩子于母亲的意义么。”

 

“所以凌远,别说你自己懦弱啊疯狂之类的,也别把你自己想的那么牛逼,说你心、脏都抬举你了。”

 

 

 

 

Section 13

她坐在楼下的喷泉边缘,给顾言打了个电话。

 

“你现在在哪儿呢?”

 

“马上到医院了。”顾言的声音听上去还算轻快,“大概十分钟之后就到。”

 

“你猜猜我在哪儿?”她晃荡着腿,笑得神经兮兮的,“我现在在你家楼下。逮人是个技术活,何况老祖宗早就教育过我们狡兔三窟这个成语。你说现代人学这个语那个语,为啥不学学正经八百的人话怎么说?”

 

顾言笑着啐了她一句,又问她一会儿回不回医院。

 

“当然回。”她仰着头望望天,蓝天白云十分透亮,“已经采摘了一筐胜利的果实,准备和人民群众分享一下。”

 

“胜利的果实好不好吃我不知道,但是新鲜出炉的草莓泡芙卷一定很好吃。”顾言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你吃不吃?”

 

“吃吃吃!你给我等着!”她斜觑见赵启平拎着一提可乐往这边走,一下子站起来往他那边跑,“核桃酥榛子酥梅花糕桂花糕请不要克制!还有冰奶茶,都备好了等着孤回去翻牌子!”

 

“没问题,奶茶加双份奶要半糖对吧。”顾言应承得痛快,“我现在去买,你也快点啊。”

 

“成成成我现在打车半个小时肯定到!”

 

旁听的赵启平一直到回了医院进了神外的办公室都一直是扶额状态:就这么能吃又会吃,一般人怎么可能养得明白。

 

何钰宸一脸懵逼:“你怎么不吃?”

 

“你吃就行了。”赵启平把桂花糕往她面前推了推,“吃东西的时候别三心二意,都快吃鼻子里去了。”

 

“哦。”

 

“宸宸,帮我那张湿巾。”顾言开口求助。

 

“好哒。”她又开始满屋子找湿巾。

 

一旁的霍思邈戳了戳郑艾平,“看见没?美女和美食,永远是密不可分的。所以下次别因为一桶方便面就寻死觅活的,不然你就只能当一辈子的单身狗。”

 

谁也没注意凌远站在门外。

 

“言言,你出来一下。”

 

何钰宸一边啃着桂花糕的皮,一边歪着脑袋瞅凌远:平时端端正正精英范儿的凌院长此刻看起来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狼狈得完全不像他了。

 

顾言放下吃食,擦了擦嘴,“正好,凌院长,我想给我和宸宸请个假,时间不长,三天左右,希望您批准。”

 

“哎哎哎?”她扒拉开赵启平,“不用给宝宝请!宝宝都辞职了!宝宝现在是医生家属无业游民!”

 

其实换了一般人,可能这个时候会给人家两口子留出沟通的地方。

 

但是显然,无论是她,还是顾言,都不算一般的范畴之内。

 

面对凌远带有示好意味的肢体接触,顾言的第一反应仍然是躲避。而这种逃避也从侧面说明,凌远既没有做到位,更没有勘破症结所在。

 

她直接从后面搂住顾言,微微躬身把下巴抵在顾言肩上,“凌远,以后她不是你媳妇儿了。”她还抬手摸了摸顾言的肚子,“这个,以后跟我,姓何。”

 

赵启平背对着凌远,直跟她打眼色:你能不能不添油?!

 

她装作没看见,反倒开口说道,“来来来,帮我把点心装起来,我跟言言着急出去度蜜月。”

 

趁着打包的功夫,赵启平拎着她的后脖颈子,低声道,“你俩真出去?”

 

“不然呢!留着他俩搁这儿内耗然后任由林念初上位啊!”

 

“也行,出去散散心。注意安全,别随便关机。”他顿了顿,捏了捏她的脖子,“眼看着半年了,早点回来。”

 

 

 

 

Section 14

顾言也好,何钰宸也好,都是实打实的行动派,说要出去玩,立刻就去机场报道,绝对不会拖延。

 

“言言~言言~我们去哪里呀~”

 

“不知道。”顾大小姐打着方向盘,“你挑吧。”

 

于是,何钰宸开始抱着手机选地名。

 

“北京?”

 

“不去!一股子钢筋水泥味儿,人还多!”

 

“重庆?”

 

“不想吃辣的!”

 

“丽江?不行不行,你现在揣着孩子不适合艳遇!玉龙雪山也不适合!”

 

两个人又叽叽歪歪半天,最后选择了最近的一班飞机,目的地是江苏南京。

 

哦,到底还是没逃开江浙沪包邮区。

 

在南京呆了一晚上,吃过了小笼包和鸭血粉丝。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去坐了高铁。

 

常州市溧阳南八公里外的天目湖,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地。

 

沿着台阶,行至静湖。坐上竹制的木筏,看水竹相接,优哉游哉地吹着凉风,度过了一个下午。

 

“我总觉得这地方我来过。”何钰宸捧着脸,一脸迷蒙。

 

顾言挑眉,“干啥亏心事儿了?”

 

何钰宸“哼”了一声:“我又不是你,这辈子光干缺德事儿了。”她顿了顿,又道,“你别说,我这辈子干的最亏心的一件事儿姓赵。”

 

顾言摇摇头,“心疼老赵一秒钟。”

 

“讲真,我真的觉得我好像来过这地方。不过话说回来,其实我并没有来过,只是觉得这里似曾相识。”

 

“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顾言撑着下巴看着湖面,“没准是上辈子来过呢。”

 

“嗯~”何钰宸摸摸下巴,“你说,咱俩有没有可能上辈子就认识?然后千百年后就是我们这一场轮回。”

 

“你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性。”顾言干脆顺着她往下说,“那你说,咱俩上辈子是怎么认识的?”

 

“大概,没吃药。。。吧。。。”她不确定地揉揉脸,“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一起放弃治疗了。”

 

两个姑娘一愣,随即乐得滚成一团。

 

然而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两人出了机场之后,顾言本来想去取车,被何钰宸以拒绝疲劳驾驶为由给拒绝,两个人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待会儿跟凌远好好说话,别刺他,啊~”她趴在车窗户上嘱咐顾言,“一个大老爷们也挺柔弱的,你看那天喝多了给老赵治成什么样了。”

 

“你那么心疼老赵,也没见你跟他扯证啊。”

 

她抬手摇摇食指,“我们两个的关系有着我们两个独有的特殊性,那小红本并不能起保障作用。而且,不结婚有不结婚的优势,比如那种无法放在明面的快感。”

 

顾言听得无奈,“随你吧,反正你们两个的恶趣味,我是理解不了。”

 

“不求理解,但求包容。”她摆了摆手,“快进去吧,别吹风。我回去收拾收拾东西,顺便把报告敲出来。”

 

“你真的打算辞职?”顾言又追问了一句。

 

“怎么说呢,即使没有这次的话赶话,也是早晚的事。本来我当初的第一意向就是留校,只不过因为侯老板的关系,才两头跑。”

 

“后来。。。又出了那件事。。。其实侯老板也在暗示我走教学或者行政的路。”她笑了笑,“反正现在不到三十,无论在哪个领域,都意味着无限的可能性。”

 

“当然,在情感这个问题上,也是一样的。”

 

 

 

 

Section 15

如果在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是会选择独自回家还是跟顾言一起去医院。

 

答案是,不知道。

 

她刚进家门,把自己收拾个干净,就接到赵启平的电话,“你赶紧下楼,我一会就到。”

 

“哎?怎么了?”

 

“等见了面再说。”

 

事实上,一直到接她上了车,又把车开回医院,赵启平才犹豫着开口:“钰宸,接下来,无论我说什么,你都给我尽量克制,明白么?”

 

她挑眉,“言言跟林年初狭路相逢,凌远又磨磨唧唧优柔寡断犯浑了?”

 

“。。。比那个糟糕。”赵启平舔了下唇,似乎在组织着措辞,“顾言现在在手术室,秦少白在给她做手术。”

 

“秦少白。。。做手术。。。”她直直地定看向赵启平的眼睛,试图观察他的瞳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很确定,顾言,流产了,就在凌远的办公室。”

 

“跟林念初有关?”

 

“有可能,可能发生了争执,顾言本来最近身体就不好,旅行或多或少会有些疲惫,情绪过分激动,气急攻心,就。。。”他深吸口气,尽量以一种平淡语气来复述事情经过,“子宫收缩,引发流产。”

 

她愣愣地看着赵启平,只觉得她听得清他说的每一个字,可是合在一起却听不懂。

 

“顾言?孩子没了?林念初。。。”

 

林念初,林念初,林念初,林念初。。。

 

林念初!!!!!

 

她猛地推开车门,跳下车,直接往主楼跑去。

 

赵启平楞了一下,“操!”也赶忙下车追了上去。

 

手术室外的走廊很长,长得让她心慌。

 

离着老远,她就看见凌远站在手术室外,身上的情绪就像一个防护罩,把他与周遭隔离开,只是站在那里,莫名的有一种悲伤。林念初试图跟凌远说些什么,但是凌远没有理她,只是盯着那扇门。凌欢也在手术室外,紧紧地抓着门把手,明知道什么也看不到,还是试图往里张望。

 

众生之相。她脑袋里莫名地蹦出这四个字。

 

她下意识地握住双手,收紧,然后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高跟鞋踩在地上,一下一下,一下一下。

 

“您好,林大夫,又见面了。”她微微歪头,皮笑肉不笑,“听说,顾言流产的时候,你也在?”

 

林念初一愣,正欲开口——

 

“啪——”

 

清脆的声音在走廊回荡,格外得响。

 

林念初一愣,下意识地去摸脸,入手的是一片鲜红。

 

“你!”

 

何钰宸反手又甩了她一巴掌,“闭嘴,没你说话的份儿。”

 

凌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到了,“你——”

 

“预付款,不支持跑单。”何钰宸甩甩手,回头看了看凌远,“你也闭嘴,我暂时还不想抽你,别自找没趣。”

 

她又转过来看着林念初,嗤笑一声,“你还在这儿站着干嘛?不要脸也有个限度好么。哦对不起,我忘了,你这个脸已经不能要了。”

 

林念初似乎忍无可忍地抬起了胳膊。

 

她没躲,但是也没有被打到。

 

凌远抬起手拦住了林念初。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赵启平也在同一时间把她拉到身后,抓着她的手,皱紧眉头,“你能不能悠着点,穿着高跟鞋到处乱跑就算了,还带着戒指去揍人。”他转了下戒指,把钻石重新置于手背那面,“也不怕伤着手。”

 

“手没挫。”何钰宸哼哼唧唧回了一句。

 

“那你也轻点,刚买的戒指,你倒好,直接一巴掌把框扇歪了。”他顿了顿,“回头重新换一个去,铂金的果然太软。”

 

林念初还要说什么,就听见凌远开口,似乎用尽力气带出的气音里尽是疲惫。

 

“林念初,你先回去吧。”

 

王尔德说过,大多数人发现他们从未后悔的事情只是他们的错误,但是发现时已经太晚了。

 

手术室的灯灭了。苏纯先走了出来,眼眶红红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把他带出来吧。”何钰宸开口,声音飘忽无力,“别让他跟一堆医疗垃圾待在一起。”

 

不一会儿,秦少白端着一个托盘出来。

 

何钰宸直接伸手接了过去,紧紧地握在手里。

 

“把他给我。”

 

她回头,看着凌远,一言不发。

 

“请把他给我,那是我的孩子。”

 

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凌远,苍白又软弱,没有人知道他在坚持什么。

 

“三个月,凌远。”她开口,声音沙哑,如同尖刀划过毛玻璃一般粗劣,“三个月,成型了,一个男孩,有心跳,会动了。”

 

“凌远,是你先放弃的。放弃顾言,放弃孩子,你有什么资格说让我把他给你!我早说过了!这孩子姓何,不姓凌!遗传学关系算什么!你早就选了林念初收养的那个孩子不是么!”

 

她别开脸,只觉得眼眶生疼,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跳得她胃里都跟着翻腾。

 

赵启平从她手里抽出托盘,一手递给凌远,一手揽着她把她往外带。

 

“顾言刚手术完,需要很多东西,我们去准备一下吧。”

 

 

 

Section 16

人工流产之后会有7到14天左右的出血时间。除了少量的出血,还会流出因为子宫内膜未完全恢复而分泌出得黄色液体。

 

她跪在柜子前,掏出几盒卫生巾。

 

她抽抽鼻子,抹了把脸,湿湿黏黏的,有点凉。

 

赵启平靠了过来,蹲下来从后面圈着她,“别想了。”

 

“没法不想啊。”她的嘴角扯出个奇怪的弧度,映在玻璃里,扭曲而怪异。她掂了掂手里的盒子,“你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觉得为什么?”他轻声反问。

 

“哪个环节出错了,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吧。”她往后一靠,不自觉地缩了缩后背,“可是哪里错了啊?林念初不该回来?凌远不该去找妞妞?顾言不该斤斤计较?还是我。。。什么都不应该做?”

 

“林念初的确有错,凌远也有错,这是不争的事实。至于其他,我不觉得你做错了,你也不需要考虑。”

 

“可是,如果我不去火上浇油,不去跟林念初撕,不去跟言言出去玩,是不是,孩子就不会。。。”

 

她说不下去了,眼泪流下来,温热咸腥。

 

“不会有任何区别。”赵启平的声音听上去忽近忽远,“因为即使你什么也不做,林念初还是会说那些话,凌远还是会因为他的既定思维而对林念初和妞妞有愧,而顾言的不安与惶恐,也不会被填满。有些事早就是注定的。”

 

“一定不会改变么?”

 

“我只能告诉你,如果你什么都不做,你只会更难过。顾言和凌远之间的平衡点,恐怕比你我之间的更难把握。”他凑到她耳边,嘴唇轻轻蹭过耳廓,“没人能做保证,钰宸,从来没有。”

 

她沉默片刻,点点头,“老赵,先别给我打疏嗪妥钠,我还有事没做完。”

 

“好。”

 

顾言在床上躺了很久,凌远一直都没动。

 

她站在门外看了一会,没有进去。病房外有短短的一小节台阶,她转身坐到那里。

 

地面太凉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就在那里坐着,直到手脚发麻,秦少白、苏纯、韦天舒、李睿等等等人站在她面前。

 

“你们来干嘛?”她微微抬头,翘起嘴角,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们。。。来看看言言。”秦少白局促地捏住衣角,“只是来看一眼。”

 

何钰宸冷笑一下,抬起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必了,诸位请回吧。”

 

“小宸——”

 

“少白姐,各人有各人的立场,请体谅。”她抬起头,面无表情继续说道,“正如您将林念初视作挚友,而我,将顾言视作世上的另一个我。”

 

“我很疼,现在没什么心情跟你们说话。而顾言,只会比我更疼。”

 

“所以,诸位请回吧,请不要让顾言更加苦恼,也不要让自己更加困扰。”

 

她说完,低下了头,看着地面,听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散去。

 

Dust to dust, ash to ash.

 

眼界里出现了一双皮鞋。

 

“不是说不要再来了么。”

 

对方轻笑,语气温和,“不想谈谈么?”

 

是谢晗。

 

她撑着下巴,微微仰起脖子,“如果是换药的事,麻烦您再等等。”

 

“是啊,半年了,你的周期已经基本趋于固定了。”谢晗笑了笑,“不过比起这个,你眼下似乎有更大的麻烦呢。”

 

“怕什么,不是还有你么?”何钰宸皮笑肉不笑,“如果我的精神鉴定出了问题,连坐的首位一定是你谢晗,这点把握我还是有的。”

 

“阿拉阿拉,躁郁症和天才果然密不可分。”谢晗耸了耸肩,“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么,双赢,而我也一直兑现着承诺,不是么?”

 

“另外还有一件事,”何钰宸扶着墙,站了起来,“我需要你出马。”

 

“但说无妨。”

 

“很简单,顾言。”

 

 

 

Section 17

考察团成员在考察期间受伤,很难不对被考察单位造成影响。楼上的党组会开了一批又一批,闹得人心惶惶。

 

何钰宸在众目睽睽之下通过了测试,也毫不客气地甩着这份单子去找了律师。

 

院领导几乎成流水线一样找何钰宸谈话,但好在她有个好老师,家里的背景也能说得上话,到没有人强制地要求她做些什么。

 

顾言流产时几乎全院都知道了,加上林念初脸上的伤,凌远一直缺席党组会,整个医院里八卦流言满天飞,一时间人心惶惶,躁动得不行。

 

但是一切都跟不重要了。

 

何钰宸放下茶杯,看着眼前的男人,“周医生,有何贵干?”

 

来人正是周明。

 

周明的开门见山倒也算客气,“何医生,很抱歉耽误您几分钟时间。我想跟您聊一聊。”

 

她合上手头的教案,“如果是林念初的事,那就不必了。对林医生脸上的伤,我表示遗憾,也可以帮她开些有用的中药来祛除疤痕。只是,我不会道歉,希望周医生对个人立场给予理解。”

 

周明点点头,“我明白您的心情。”他顿了顿,“虽然我并没有什么立场来评论这件事,但是我确实觉得念初有错。以及,我真的对顾医生的事表示遗憾。”

 

何钰宸轻笑一声,“不必遗憾,过客罢了,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更何况,目前来讲,您的私心是不会有什么改变了。”

 

周明也笑了,“何医生很聪明。”

 

“谢谢。”她微微颔首,“周医生的心很软呢。”

 

“也许吧。”周明叹了口气,“何医生其实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对么?”

 

“那我就当周医生给我一个承诺了。”她拍了拍桌子,“Done.”

 

“谢谢。”周明点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他突然回头,“那。。。凌远和顾医生。。。”

 

何钰宸抬眼望他,嘴角带着并不明显的笑意,“你知道的,不可能回去了。”

 

“。。。我知道,可是,从我个人角度,并不希望这样。”

 

何钰宸抬手点点太阳穴,“人很难控制自己的一切行为,凌远也好,顾言也好,说起来并不是容易看清的人。”

 

“以我自身经验来讲,如果两个人都是这样的人,那么他们的关系就很危险了。”

 

“如果说爱情是上层建筑,那么,他们必须去找一个基础,或者说一个平衡。如果说感情是主体,那么接下来顺应第二位的,就是那个平衡。”

 

周明叹了口气,“可就是这样的人,才是绝佳的配对。”

 

“是啊,最好的配对。”何钰宸点点头,“就像希特勒给自己的超级战舰取名‘Second to None’一样,只是若是没有‘second’,那一切自然就是那个‘none’。”

 

“那还找得到那个平衡么?”

 

“平衡只有一个,若是遭受了破坏,你只能花上更久的时间去重新建造一个。”

 

“若是找不到了呢?”

 

良久的沉默。

 

就在周明以为何钰宸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听见年轻的中医,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大概,再往前一步,就是地狱。”


标签:周六不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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